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By Root 801 0

  “有两间卧室。”我说,“前面一间,后面一间。浴室和卫生间比厨房更远,在房子的尽头。它们一直位于房子外面另修的一所建筑里,后来加了两堵砖墙和一个波形塑料顶棚,才把它们并了进来。”

  “还有呢?”

  我不知道他在找什么。“我不知道……”我说。

  他问我能不能记起某些微小的细节。

  于是我想起来了。“我的母亲在储藏室里放了一个写着‘糖果’字样的罐子。”我说,“以前她把钱放在里面。她把罐子藏在最上面的一格,那一格上还放着果酱。她自己做的。以前我们会开车去一片树林里摘浆果。我不记得树林在哪里了。我们三个会一起去森林深处摘些黑莓,摘了一袋又一袋,然后我的母亲会把它们做成果酱。”

  “好。”他说着点点头,“好极了!”他在他面前的文件上记录着。“这些呢?”他又问。

  他手上拿着几张照片。一张是一个女人,过了一会儿我认出她是我的母亲。有一张是我。我告诉他我可以认出哪些,认完后他把照片拿开。“很好。比起平时你能想起的童年记忆要多得多了。我想是因为这些照片。”他停顿了片刻,“下次我想让你看更多相片。”

  我答应了。我很好奇他从哪里找到了这些相片,他对我自己都一无所知的生活又知道多少。

  “我能留着吗?”我说,“这张老房子的照片?”

  他笑了:“当然!”他递过来照片,我把它夹在日志页里。

  他开车送我回家。他已经解释过本不知道我们在见面,但现在他告诉我应该好好想想我是否要把开始记日志一事告诉本。“你可能会有受限的感觉。”他说,“因此记录时会想避开某些东西。而我认为让你感觉可以畅所欲言是非常重要的。再说本如果发现你又决定尝试进行治疗的话,可能会不开心。”他顿了一下:“你可能得把它藏起来。”

  “但我怎么记得要写日志呢?”我问。他一句话也没有说。我突然想到一个主意:“你可以提醒我吗?”

  他告诉我他会的。“但你必须告诉我你会把它藏在哪里。”他说。我们在一所房子前停了车。马达熄火后过了一会儿我才意识到这是我自己的家。

  “衣柜。”我说,“我会把它放在衣柜深处。”

  “好主意。”他说,“不过今晚你必须记日志,在睡觉之前。不然明天它又只会是一个空白的笔记本,你不会知道它是做什么用的。”

  我说我会的,我明白。我下了车。

  “保重,克丽丝。”他说。

  现在我坐在床上,等我的丈夫。我看着照片里自己的家:我在那儿长大。它看上去如此平常,又如此熟悉。

  我是怎么从那时变成现在这种境况的?我想。发生了什么事?我有什么样的过去?

  我听见客厅里的自鸣钟报了一次时。午夜了。本正在上楼梯。我会把日志藏进一个刚找到的鞋盒里,再把它藏进衣柜,就是我告诉纳什医生的地方。明天,如果他打电话来,我会在日志上记更多东西。

  11月10日,星期六

  今天记日志的时间是中午。本在楼下读什么东西。他以为我在休息,不过尽管我很累,却没有歇下来。我没有时间。在忘记之前,我必须把它写下来。我必须记日志。

  我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。本提议下午一起去散散步,我还有一个小时多一点儿的时间。

  今天早上我醒来时不知道自己是谁。睁开眼睛时我以为会看到床头柜坚硬的棱角、一盏黄灯、房间角落里四四方方的衣柜、有隐隐羊齿草花纹的壁纸。我以为会听见妈妈在楼下煎培根,或者爸爸在花园里一边吹口哨一边修剪树篱。我以为自己会躺在一张单人床上,床上除了一个被扯坏了一只耳朵的玩具兔子什么也没有。

  我错了。我在父母的房间里,刚开始我想,然后才意识到屋里的东西我一件也不认识。卧室是完全陌生的。我倒回床上。出错了,我想。非常非常可怕的错误。

  下楼前我已经看见了贴在镜子上的照片,读过了上面的标记。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小孩,甚至已经不是少女,并明白过来现在我听见的、那个一边做早餐一边向广播大吹口哨的男人不是我的父亲,也不是室友或男朋友,他叫做本,是我的丈夫。

  在厨房外我犹豫了。我很害怕。我马上要见到他,仿佛是第一次见面。他会是什么样子?跟照片里的样子一样吗?或者相片也很失真?他会老些,胖些,还是秃一些?他的声音听起来怎么样?他会有什么举动?我嫁得好吗?

  突然一种幻觉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。一个女人――我的母亲?――告诉我要小心。别草率结婚……

  我推开了门。本背对着我,正用铲子翻着平底锅里“咝咝”作响的培根。他没有听见我进来。

  “本?”我说。他一下子转过身来。

  “克丽丝?你没事吧?”

 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,于是说:“没事。我想没事。”

  然后他笑了,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,我也一样。他看上去比楼上的照片要老――脸上有更多的皱纹,头发已经开始发灰,在太阳穴的地方稍稍有些掉发――但这些非但无损他的魅力,反而让他更加迷人。他的下巴有力,适合年长的男人;眼睛闪烁着调皮的光芒。我意识到他有些像是年龄稍大的我父亲。我本可能嫁个比这糟糕的人,我想。糟糕得多。

  “你看过照片了?”他说。我点点头。“别担心。我会解释一切的。你为什么不到走廊那边找个地方坐?”他对走廊做了个手势,“穿过去就是餐室。我马上就来。给你,拿着这个。”

  他递给我一个胡椒磨,我去了餐室。几分钟后他端着两个碟子跟了进来。油里浸着一条泛白的培根,煎过的面包和一个鸡蛋摆在碟子边上。我一边吃,一边听他解释我是如何生活的。

  今天是周六,他说。他在工作日上班;是一名教师。他解释了我包里的那个电话和钉在厨房墙上的一个白板。他告诉我应急的钱放在什么地方――两张20英镑的纸币,卷得紧紧地塞在壁炉上的时钟后面――又给我看了那个剪贴簿,从中我可以粗略地了解自己生活的多个瞬间。他告诉我,只要齐心协力,我们应付得来。我不确定自己相信他,但我必须相信。

  我们吃完饭,我帮他收拾干净早餐的东西。“待会我们该去散散步。”他说,“如果你愿意的话?”我答应了,他看来很高兴。“我读一读报纸就来,”他说,“可以吗?”

  我上了楼。一旦等到独处,我的头脑便开始天旋地转,装得满满当当却又空空荡荡。我感觉什么也抓不住,似乎没有一件东西是真实的。看着现在所在的房子――现在我知道这是我的家了――我的目光却是全然陌生的。有一会儿我甚至想逃跑;可我必须让自己冷静下来。

  我坐在昨晚睡过的那张床边上。我应该铺好床,我想。或者去打扫,让自己忙起来。我拿起枕头拍松,这时传来了一阵嗡嗡声。

  我不清楚那是什么。声音低沉,时断时续。是细细的、微弱的铃声。我的包在我的脚下,当拿起它时,我意识到嗡嗡声似乎是从那里面传来的。我想起了本说过的手机。

  找到手机的时候它在发亮。我瞪着它看了好一会儿。隐隐约约地――在内心深处,或者记忆的边缘――我清楚地知道这个来电意味着什么。我接起了电话。

  是个男人的声音。“喂?”他说,“克丽丝?克丽丝?你在吗?”

  我告诉他我在。

  “我是你的医生。你没事吧?本在旁边吗?”

  “不。”我说,“他不在――你有什么事?”

  他告诉我他的名字,还说我们已经在一起进行了几个星期的治疗。“针对你的记忆。”他解释说。我没有回答,他说:“我希望你相信我。我想让你看看卧室里的衣柜。”我们又沉默了一阵,然后他接着说,“衣柜里有个鞋盒,往里面看一眼,应该有一个笔记本。”

  我望了一眼房间角落里的衣柜。

  “你怎么知道这些的?”

  “你告诉我的。”他说,“昨天我们见面了,我们说好你应该记日志,你告诉我会把日志藏在那里。”

  我不相信你,我想说,但这似乎既不礼貌又不全是真话。

  “你能不能去看一眼?”他说。我告诉他我会的,接着他加了几句,“现在就去。一个字也不要和本提。现在就去。”

  我没有挂电话,而是走到了衣柜旁。他是对的。衣柜的底板上是个鞋盒――一个蓝色的盒子,盖不严实的盒盖上写着“爽健”牌字样――里面是一本用棉纸裹着的小簿子。

  “找到了吗?”纳什医生说。

  我取出小簿子拿掉棉纸。它是棕色的皮革封面,看起来价格不菲。

  “克丽丝?”

  “是的,我拿到了。”

  “好。你在上面写过东西了吗?”

  我翻开第一页。我发现我已经记过日志。我的名字叫克丽丝・卢卡斯。日志开头说。47岁,是一个失忆症患者。我感觉又紧张又兴奋,像是在窥视谁的隐私,不过窥视的对象是我自己。

  “我记过了。”我说。

  “好极了!”他说明天他会打电话给我,我们结束了通话。

  我没有动。蹲在打开的衣柜边的地板上,放着床没有整理,我开始读日志。

  刚开始我感到很失望。日志里写的那些东西我一样也记不起来,想不起纳什医生,想不起我声称他带我去过的诊所,也想不起我说我们做过的测验。尽管刚刚听过他的声音,我却想象不出他的样子,也想不出我跟他在一起的场景。日志读起来像一本小说,但接着在日志快要结束的两页中间,我发现了一张相片。我在照片里的房子里长大,今天早上我醒来时以为自己置身其中。是真的,这就是我的证据。我见过纳什医生,他给了我这张照片,一块来自过去的碎片。

  我闭上了眼睛。昨天我描述过我的旧房子,储藏室里的糖罐,在树林里采浆果。那些回忆还在吗?我能想起更多吗?我想着我的母亲和父亲,希望能记起别的东西。一幅幅画面悄悄地浮现了。一张晦暗的橙色地毯,一个橄榄绿色花瓶,一条粗毛地毯,一件胸部织有粉色鸭子、上衣正中有排暗扣的连衫裤,一个海军蓝色的塑料车座和一只退色的粉红便壶。

  色彩与图形,却没有一样是关于活生生的生命。什么也没有。我希望见见我的父母,我想。正在那时我第一次意识到,尽管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明白他们已经不在了。

  我叹了一口气,在没有整理的床边坐下来。日志中间夹着一支笔,几乎想也没想我就把它拿了出来,打算再写些东西。我拿着笔悬在纸面上,闭上眼睛集聚精神。

  事情就是在那个时候发生的。我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意识到一个事实――我的父母已经过世――因此触发了连锁反应,但感觉好像我的意识从一场又长又深的睡眠里醒了过来。它活了过来,但不是一步一步活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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